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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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采了花瓣交給丫鬟去洗凈晾曬,嫣玉和黛玉回到屋裏,看見紗窗半開拂過清風。

嫣玉在書案後坐下凝望著未完的畫作,突然看到紙下微凸起部分,連忙翻開宣紙探看;藏在畫紙下的是一張薄紙,僅有簡單的一句話——亥時三刻假山後見

誰放在這裏的紙?

嫣玉滿心疑惑,擡頭望了黛玉一眼,見她坐在炕上認真看著書顯然毫不知情。

翻過薄紙的另一面,驟然看見上面畫著一株絳珠仙草。

那就一定是穆莨!嫣玉已是知道答案。

暗暗將薄紙藏在袖裏,嫣玉也無心再繼續作畫,就起身走到窗前透氣,一邊思索著究竟什麽情況?且不說穆莨如何將紙放到這裏,他不是已經和趙岳一同離開揚州了嗎?

之前她和穆莨有且僅見過兩次,如今穆莨突然約她出去相見又是所為何事?

人世對女子一向諸多苛刻,必得謹言慎行;南院更是人多嘴雜,若被人看到她夜半出去與陌生男子見面就完了。

只是她和穆莨並非此間人,對於這些框框條條倒不甚在意。

嫣玉向來警覺,又有仙靈加身,倒是能避人耳目地去做一些事情。

日落夜幕後,嫣玉如故和黛玉吃過晚飯就在屋裏悠閑地看書撫琴,透過紗窗看見郁明和柳寧安從廊下路過正說著話;到酉時外面已是歸於寂靜,嫣玉和黛玉的床榻只隔著屏風,葉子進來放下帷幔吹熄了燭燈。

安靜地側躺在榻上默默算著時間,聽見葉子又進來續了一次燭燈,估摸著大概到了時辰。

待外面恢覆了寧靜,嫣玉才小心地起身翻開被衾,披上外衣悄然出去。

守夜的逾白和葉子正在打著瞌睡,嫣玉撩起繡簾悄然離開。

過去假山經過昔日莊慕住的屋子,嫣玉心中萬千感慨,停留半晌才繼續朝假山那邊過去。

她猜想此次穆莨過來應該是問莊慕亡故的究竟。莊慕死得太蹊蹺了,穆莨絕對能看出這其中不妥之處;但穆莨的身份必須要隱匿在見不得人的黑暗中,稍有大的動作就有可能招致禍患。

嫣玉來到假山後,卻並不見人影。

月影冷清,草木稀疏,鴉雀無聲。

她的聽覺本就敏於常人,即使是風吹草木的動靜也逃不過她的耳朵。

擡頭望向假山上,果然看見穆莨坐在上面眺望遠方,神色傷懷。

“你還好嗎?”嫣玉望著他問。

穆莨才飛身下來到嫣玉面前:“實在是冒昧,這個時候相約你出來。只是來到這邊,因明日就要離開,才不得已此時過來。”

嫣玉點點頭表示理解:“形勢所迫,也非我們所能預知。”

兩人都沈默了半晌,穆莨就再開口:“我是前段時間跟趙先生回到揚州,才聽說了蒓兒······這到底是怎麽回事?”

“涼光寺時疫起,我懷疑應該和京城那邊有關。你們不該如今還繼續呆在這邊,只怕性命不保。”嫣玉壓低著聲音說,在寂靜的夜裏也顯得明朗清澈,“去年鬧得滿城風雨的賊寇,已經很明顯就是沖著你們過來的了。”

“我也猜到大概是這樣的。”穆莨嘆氣。

如若按照林如海的猜測,揚州鬧賊寇應該和皇帝的暗探密使司有關。

可究竟莊慕的身世是否暴露,卻也未可知;若皇帝知曉莊家私藏逆犯親屬,就不只是莊老太太和莊慕染上時疫亡故這麽簡單。

盡管猜到了些許緣由,卻依然有許多不明之處。

嫣玉自然不希望趙岳穆莨他們出事,否則稍一徹查說不得要牽連無數。三年前的東安郡王謀逆案將京城掀起了一片血雨腥風,到如今旁人說起都還是膽戰心驚;帝王一怒,伏屍百萬,血流成河,誰也不希望自家再卷入這場風雨中。

多事之秋,誰也不知道以後如何。

況且嫣玉認為她們姊妹和天璇星君絕對是不一樣的。天璇星君是萬年天劫將至,由司命星君安排正正經經下來經歷人生百苦,待歷劫圓滿後自會重返仙界位列仙君。但她們姊妹卻是直接由警幻仙姑弄下來的,且花神一直在閉關修煉,她們必須要破了警幻仙姑設下的死局才能回去,否則妹妹就會遇見神瑛侍者這個命中註定的劫難。

“能與我說說,三年前到底是什麽情形嗎?”嫣玉還是想要再清楚一二,才能盤算他們東山再起的可能性。

“這事情也就說來話長。”穆莨語氣感慨。

東安郡王是四王八公中的老派王侯,這一代的東安郡王穆蒔也就是穆莨之父。穆蒔的長姐入東宮成為太子妃,與太子年少夫妻很是恩愛,並誕下兩子兩女;後來太子繼承大統,太子妃被冊封為皇後,即為早逝的先皇後穆氏。

穆皇後所出嫡長子年少英才,早早被立為太子,並迎娶了青梅竹馬的表妹穆薏為太子妃。穆莨的長兄穆蔚,和當朝大將軍薛鎣之子薛嵩,都曾是太子伴讀;皇帝倚重太子,並有刻意培養太子班底之意。然而太子卻不幸早逝,皇帝悲痛不已,追謚為昭明太子。

帝後長女河清公主,也是皇帝的第一個孩子,自小受到萬千寵愛;河清公主被許配給皇帝胞姐文安長公主之子薛嵩,公主駙馬夫妻恩愛,本為良緣。然而在穆皇後崩逝後不久,河清公主亦染病而亡,只留下一個幼子名喚薛梃。

在穆皇後、河清公主與昭明太子相繼亡故後,皇帝性情大變,寵愛甄貴妃和文妃,疏遠了穆皇後留下的五皇子和八公主。但昔日昭明太子的親信,諸如穆蔚與薛嵩諸人,希望能擁立五皇子為儲君;因而二皇子和三皇子身邊的親信很是忌憚,甄家與文家聯手做局誣陷東安郡王謀逆,意圖謀殺皇帝以擁五皇子為帝,並在東安郡王府上找到了私制的龍袍。

皇帝大怒,下令將相關人等全部關押在天牢訊問,最終穆蔚和薛嵩死在天牢,東安郡王府亦以謀逆之罪滿門處斬,五皇子被廢為庶人關押天牢。

這場血雨腥風蔓遍京城,與之相關的無數家族都受到或多或少的株連,卻唯獨薛家只損失了一個薛嵩,餘者安然無恙。

據說那夜皇八女信寧公主帶著河清公主遺子薛梃在宮門外叩見皇帝,誰也不知皇帝與她相談何話,只知後來皇帝就下詔允信寧公主離宮在清平寺帶發修行。薛梃向來親近姨母,平素也是多住在清平寺中;薛將軍雖掛念幼孫,常派人來看望,但終究是疏遠了許多。

穆莨所知也就僅此而已,自他離開京城就鮮少再聽說到這些消息。

嫣玉大致了解到因果,只能感慨人間事多。她跟著妹妹也看了幾本前朝史籍,自古以來皇位之爭就是你死我活的修羅場,起源因果也是大同小異,勝者為王敗者為寇;即使曾經穆氏一族輝煌鼎盛,如今也早已是昨日黃花,嫣玉只覺得他們簡直是在異想天開。

“我也知道,確實很難。”穆莨迎上嫣玉質疑的目光,猶豫了半晌才承認,“但是我們別無選擇了。”

說起時,他取出一封信鄭重地交給嫣玉,解釋道:“我此次與趙先生一同離開,前路未蔔。明年林大人就會帶親眷回京,你能幫我將這封信交給忠靖侯世子史瑾嗎?”

嫣玉疑惑:“史瑾?與他有關?”

穆莨點頭:“待將這封信交給他,他看了就能明白了。”

“好。如果有幸見到忠靖侯世子的話,我會幫你將信交給他。”嫣玉略一思索才應下,接過那封信。

林家和史家是轉了幾道的親戚,若她真在京城見到史瑾也算穆莨運氣不錯,但若未能見到史瑾她也沒有辦法。

穆莨連忙道謝,嫣玉算著時間才覺已該回去。

和穆莨在假山後分開,遠處有婆子在院裏巡夜,嫣玉就在假山後隱蔽處躲了一會兒才沿著原路返回。

進到屋裏脫下沾了夜寒的外衣在榻上躺下,卻突然聽覺屏風另一側傳來黛玉的聲音問起:“姐,你去哪裏了?”

“啊?”嫣玉嚇了一跳,沒想到妹妹竟然醒來了,沈默了一下才猶豫著說:“覺得有些悶,就出去隨便走走了。”

黛玉未有懷疑,就迷糊不清地道:“媽媽讓我們晚上少出去,吹了晚風要著涼的。”

聽著妹妹的話,嫣玉抱著薄衾低笑著:“好了好了,以後不會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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